【成全】·上
雾霭昏沉，分明已经是三月，晨起时却见不到一点阳光。用过早膳，天色竟又暗了几分。
“郎君”小童带着一身寒气走进屋子，气喘吁吁还认真行礼:“司天台有信。”
专心于棋盘的男子跪坐着，端给人一种松枝劲拔的感觉。闻言抬头
有匪君子，如切如磋，如琢如磨
他接过信笺看完，抬头看了看窗外，云层好像要把天空压破。
“长思，要下雪了，有一场很大很大的雪。”
小童毫不在意凑趣道:“那郎君今年的茶水可能吃到过夏了。郎君莫要在窗边坐了，待我去寻了斗篷给您，天又凉了，仔细冻着。”
邱彦之看着忙着张罗的小童，叹了口气。“天象有异，可不是什么好兆头啊…”
“小娘子！今儿个天奇了！三月天里还有这么大的雪！”一个梳着双环髻的小丫头掀开门帘走了进来，一抬头，差点把手里的点心甩在地上。
“小娘子！你这是又要出门吗？”
“嘘…你声音小点！我还关着禁闭呢！”
“您还知道！这身打扮又是要去哪里？婢子看不住您又要挨骂的！”
“哎呀呀…”，面前的人心虚的摸了摸鼻子，刚才的清贵气儿一扫而空，转而搂上了自家小婢子的肩膀:“好舒舒，就这一次了怎么样？我回来给你带桂花糕呀。”
舒然看着眼前突然放大的明媚，有些愣神。
“小舒舒，这不下雪了么，诗社的各位姐姐们邀我去玩呢！我能不去么？你就行行好可怜可怜我吧，我都三日未出门了！”说着，拿起小丫头拿回来的点心尝了一口。
小婢子无奈地看着一身男装打扮的自家小娘子，又自然地倒了一杯茶递过去。“那又何必这身打扮？”
“我这不是被关着吗？我打算…翻个墙。”叶茗京好似没察觉到小婢子的惊讶，补了句:“吃一堑长一智，我肯定不会被发现的！”
“小娘子！你…”话还没说完，面前人早就利落起身。“好了好了，莫送了。”脚下生风，竟用上了轻功，一溜烟走了。
舒然追出门，除了眼前越下越大的雪花，那知道这小祖宗翻了那边的墙？
略略用过晚膳，“长思，备车。我要去一趟叶将军府。”
“郎君？这…今儿个太晚了，要不明天…”
“去罢。”按了按眉心，急力掩下眼底的疲惫。这场雪来的太突然，边关战事怕是愈发吃紧。前几日的流民还没能妥善解决，天气转凉，怕又有不少人就这么睡过去…带着重重心事，邱彦之上了马车。
这厢，叶茗京从墙头跳下。“这也忒滑了，幸好回来得早。”拍了拍怀里的桂花糕，快步向自己院子走去。
“小娘子，你可回来了！”摆了晚膳还不见人回来的舒然松了口气。“嗯，舒然，给你带的点心。呦，这么丰盛呢。”拿起筷子就要下手。“啪”的被人拍开，“小娘子！快把衣服换了再用膳吧。这么晚才回来，婢子打量您也不饿。”主仆二人一阵嬉闹，这才在桌边坐好。
“小娘子，我刚才从厨房回来看到邱公子来了。”“他来做甚？不见！”叶茗京眉头一拧，十分不爽道。“小娘子…这次好像不是来见你的…”舒然有点想为自家主子脸红，“好像是来见老将军的。”“什么？！”叶茗京“刷”的起身，直接往外头冲，“这人一向不安好心，我去看看！”“哎，小娘子！”“你快吃，不许剩下！”
留下小婢子一个人面对一桌子菜会不会不厚道？去往老爷子书房的路上，叶茗京后知后觉。罢了罢了，料她也不会听话。想通这关节，又加快了脚步。
“老将军，近日流民、灾民处处都是。今日圣上各位次次顾左右而言他，实在是…”还从未见过这素来不徐不疾的人这等急迫，叶茗京听墙角时也不忘点评。
“元茗，你打量老朽年纪大了不知事？你今日来我这商议开仓振粮，怕也是四皇子的意思吧。”
“老将军一向仁义，救济一事自是希望您能推一把。今日您也知道了，四皇子实在是…实在是说不上话…”
“赈灾一事不必再说，便是圣上不允，底下也有千般万般法子。你与茗儿自小定下的亲事，外人看来，我叶家本就是站在四皇子这边。你莫与我绕弯子了，今日你来，不是为这些事。”
“什么都瞒不过老将军，今日此来……”
怎么回事？声音怎么这么小？叶茗京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不能这样儿呀。谁说话说一半？
“这不是谋反？”老将军急力控制，音量还是因为惊讶放大，“万万不可，四皇子…”
“砰”地书房门被踢开，老爷子的话被打断。“邱彦之！你莫要用你我的婚约逼我家站队！本不过是戏言罢了！”叶茗京一听到谋反就站不住了，叶家代代忠良，怎可伙同这等事？“我就知道你这个人没安什么好心！阿翁，还有什么说的？早日退婚参他一本才是！”
“茗儿！你整日偷鸡摸狗也就罢了，今日竟跑来听墙角！是要我请家法不成？”“我…”一听到家法，叶茗京气势弱了下去，眼神移开，看到邱彦之老神在在的围观，气不打一处来:“阿翁！这可不是重点！”“什么重点不重点的，我看你是欠收拾了！什么都想听一耳朵！今天外面野了一天回来就惹事，出去跪着去！”老爷子中气十足，处理起这小惹事精来毫不手软。叶茗京又惊又怒，又不敢再顶撞。架不住老爷子的怒视，悻悻出门乖乖跪在廊下。
收拾完孙女，老爷子索性不装了。“元茗，你们这事，太欠考虑。还是回去好好想想罢。”说着，便要送客。“是晚辈考虑不周，今日冒然上门。”邱彦之忙顺势接上，起身行礼:“和叶小娘子的婚事…”老爷子大手一挥，“老人家自有老人家的道理，总不会让你的字白起了罢！”说完还笑盈盈地看着他，只见眼前少年一礼毕，耳尖有些红。“那晚辈便回去了，老将军留步。”恭敬出门，看到廊下跪着的身影，叹了口气。不顾小丫头的怒视，解下身上的斗篷给她披上。一言不发，转身走入夜色。
我又被罚了。这一次！又怪那个人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订的劳什子婚约，真的很妨碍我！谁稀罕他的破斗篷！整天算计这算计那，今天来还想拉我家谋反！真的是…真是不可理喻！阿翁还问我为何对他不满？还说邱家儿郎心怀天下苍生端的是人品贵重云云。哼！可这与我何干？我对他可是处处不满！小时候就端着脸比夫子还严厉！长大了还想管着我！我偷偷藏起的酒都被他找出来拿走！嗯…当然了，这个官司万万不能让阿翁知道。就算他后来送来了两只好看的兔儿，但是…我可不能这么简单就算了！记挂着苍生，整个人都傻了！这么久了还看不出来我心悦于他！还整日想着成全我退婚！心里有苍生，独独没有我！这种夫君，不要也罢！
“郎君，适才四皇子着人来问，小的自作主张把人打发了。”长随一边说着，一边替他家郎君打开门帘。“哦？你怎么回的？”邱彦之笑了笑问道。“自然是您还未回来，天色晚了明日再议。郎君，那叶家小娘子的事…当真的要退婚”“老将军不允，可我看茗儿对我无意，我又怎忍心…”“郎君，不是小的多嘴，这种事情委实急躁不得，还有这四皇子也忒沉不住气了！您也跟着瞎胡闹，圣上什么事儿不知道啊……”长随跟着自家主子久了，弯弯绕绕早已熟烂于心，一时间打开了话匣子。手脚也不停着，利落的烧水煎茶，末了还不忘给自家郎君塞个手炉。“你说的没错，此回是莽撞了，都还要徐徐图之才是…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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