台阁漫水

寡人有疾,寡人好色

【成全】·下

有的时候,事情的变故往往让人措手不及。


平嘉十三年三月初五,天降大雪,上议开仓赈粮无果。​京中虽有粥棚,杯水车薪。

平嘉十三年三月十五,边关来报,叶将军及其子贪功冒进,叶家军中敌方奸计,死生不知。帝大怒。当日傍晚,叶府走水,叶老将军及上下二十余口人葬身火海。叶家小娘子下落不明…


邱彦之站在叶府门口,看着那幅将军府的匾额在冷风里飘摇。想叶家军赫赫威名,几代儿郎用热血换来的荣耀,如今一场大火,竟什么也未剩下!圣上…圣上当真…当真是…

“郎君!”长随急匆匆的​从里面出来。“可有寻到?”看着郎君着急的样子,长随愣了愣:“…不曾,不过确认了,小娘子并未在府中。小的让长思去后院,看是否有什么踪迹。”邱彦之听闻,略松了口气,那小丫头成天偷溜出去,如今竟成了好事。“郎君,后院雪厚没被烧着。小的也没见着什么踪迹,只单单寻到这对兔儿…”长思身上粘了不少黑灰,因着什么也没找到,声音越来越低。“这不是郎君冬至送给小娘子的…”“罢了,”长随的话被打断,邱彦之抱过那对兔儿摸了摸,兔子好像是受了惊,抖了抖便往人怀里钻,“这几日多找些人细细打听,定要找到茗…叶小娘子的去处。先回府,免生事端。”“是!”紧了紧怀中的兔儿,快步上了马车。怕是缓不得了,圣上如今什么主意谁都猜不到。几位皇子均已成年却都留在京城,前几年圣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,如今却又各个打击,谁都没漏下…圣上年老昏聩,怕是要他们这些做臣子的好好分忧了。


我家还是出事了。整整一晚上,我坐在房顶。庄子里有别家娘子来寻我,我都没有出声,我有点害怕,我不想让别人看到我这种狼狈样子。她们都是好意,平日阿耶兄长他们不让我插手军中的事,我央着阿翁将军中将士的家人都安置在了我的庄子上。大家都很好,我常来转转。却不想今日出门,竟是再也回不去了。前一阵子还说忠义不能谋逆,今日才知道皇家真是容不下我们了。可是凭什么呢?就算长辈一而再再而三地表示,圣上还是忌惮我家功高震主,他到底是什么想法?我真的很不明白。可他害了我阖家上下,我若是…可那是弑君!可是!可是…我心里乱糟糟的。漫天星斗,这一次,真的只有我自己了。


三日后。

想他如今一个不管事的小小侍郎,这几日也受了不少拉拢,看着各位“同仁”送来的东西有些哭笑不得。​“郎君这些年明面上一碗水端平,当真好谋划,还能得这么多好东西!”长思还没来得及好好鼓吹一番自家主子,就被长随一个暴栗:“你当这些都是白拿的?平日叮嘱你的都白说了!出去可莫要浑说!”看着小童可怜兮兮的捂着额头,邱彦之难得有了些笑意。“郎君忙了这几日,今日的晚膳可要好好用才是”长随见缝插针的让人摆了饭,心疼郎君近日为那四皇子理事竟连饭也顾不得吃…“郎…郎君!你看树上!”屋子里的人都疑惑的抬头看向窗外,现在这时节,树上能有什么?

“哎呀呀,长思好眼神儿。”屋里人还未来得及反应,就有人从窗子利落地翻进屋,自顾自的找了地儿坐下。“小娘子!”长思一时瞪大了眼睛,还想再问,就被长随捂住嘴拉了出去。

“茗儿,你这几日…”邱彦之忙忙起身想要拉住眼前人细细看,走了两步却又反应过来,一时定在了离她两步远的地方。

“我那日去了我京郊庄子上…这几日也一直…罢了,不必再提。我今日来,有一事相求。”邱彦之不答,看着眼前心心念念的姑娘竟有些恍惚,小丫头收敛了早先不知从哪里学来的纨绔之气,端端正正坐着,好像比先前长大了许多。想到这,邱彦之回了神,发生了这许多事,怪自己一时疏忽差了一着…“邱彦之?”思绪被眼前人打断,“什么?”顺口回答。“我要入宫。”嗯??前一刻还在想着怎么好生安顿安抚,后一刻就被​吓了一跳。

“你莫要自责。我说我要入宫,自有我的打算。”​叶茗京又认认真真地说了一遍:“我等不得了。”

“万万不可!我怎能让你进宫?我…”邱彦之确信自己没有听错,​一时间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些什么。

叶茗京手一抬,堵住了他的话。轻轻一笑,语气里带着些恍然:“如今圣上行事捉摸不透,可谁也等不得了。我等不得了,天下百姓等不得了,朝中大臣等不得了,四皇子,也等不得了。我先前讨厌你人前一套背后一套整日满肚子坏水儿不知道要算计谁,如今明白过来算计也没什么错。这几日我一个人待在庄子里想了许久,我阿耶和兄长怎会贪功冒进?我阿翁在家起火怎会迟迟不灭?后来才明白,我叶家男儿换来的威名远扬,圣上怎会不忌惮?”​说到这里,叶茗京吸了一口气。好像自己把伤口撕开又狠狠撒了把白盐,端的是难受的紧。

“茗儿…你也不必…”邱彦之面色不忍,还想再劝。

“我已经想好了。其实是有别的方法的,对吧?而今四皇子缺的不过是一张堂堂正正的诏书罢了,你们有的是法子弄到,可别人呢?你们能想到的旁人难道不明白?”叶茗京抬头定定地看向身边的少年。这人,还像以前一样,平日里胸有成竹,一着急起来话也说不出来。

“我进了宫,主动权就在你们手里。圣上的命,自有我来收下。下月十五,我就会动手。我叶家无意投靠。你送我进宫,我便送你机会。”说完,长出了一口气。好像放下了什么大石头。“你可想明白了?”“再明白不过。”“好…明日…便送你进宫。”“我京郊庄子上都是叶家军遗孀…你多看顾。”“好”“多谢”谢?邱彦之啊邱彦之,你可知会有今日?“不必,你的心愿…”暗自苦笑,走出门:“我去叫人准备,今日…你便好好休息吧。”

“邱彦之!”叶茗京忽的提高了声音:“元茗,是哪个茗?”

“自是明理的明。”看不到背后人的表情,也不敢细想,门帘一撩,径自出去了。

“明?当真好字…”


平嘉十三年三月十九,四皇子进一美人。善歌舞,工乐理。帝甚喜,次日进为妃,赐号湘。赐住皊晖宫。


我进宫了,雪已经不在下了,可偏偏又有小雨。入了宫门就更见不到太阳了。连最博爱的阳光都不愿意照亮这里,担心自己被这里肆意的罪恶玷污。无妨,我还是来了。为着我的家人,为着我放不下的执念,为着那呆子心心念念的天下百姓,这天家的位子,该换一换了。


平嘉十三年四月十五,帝薨于皊晖宫。其贴身大监手持遗诏,传位于四皇子。湘妃自缢。

平嘉十三年四月十六,新帝经朝中劝谏,忍痛决意三日后登基。

翰明元年四月十九,新帝登基,改元翰明。力排众议封邱彦之为丞相,辅佐其右。


又是一年

“郎君,您可回来了。圣上刚叫人传话,您再不上朝,他可兜不住了!”长随看着风尘仆仆回来的人,实在不知说什么好。“知道了知道了,哎小长随,今儿个吃什么?”邱彦之近些日子越发不上心朝政了,昨天还反问了皇上:“到底是你治国还是我治国?”气的皇上差点掀桌子。整日整日的待在京郊,不知道干些什么。

“我觉得郎君…越来越像叶…”又是一个暴栗:“就你会说话?快给郎君倒酒去!”长思很是纳闷,为什么次次不让我说完?


邱彦之端着酒,看着眼前越下越大的雪。

你离开这里很久了。

庄子上的大家都很好。那对兔儿我还喂着,也有了不少新的小兔。我已经不太会想起你了。

只是会在下雪的时候突然想起你离开的时候是春天。只是日子一天一天的过去,我却慢慢慢慢越来越像你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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